| 那道门内 出门已有些时日了。 出门培训，从住的地方到学习的场所，每天都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巷子两边是高高的围墙，厚重的水泥涂成沉闷的铅灰，连同墙头插着细碎的玻璃构筑成一派森然，水泥路紧挨着围墙连成同样的颜色，向前方延伸。一辆辆共享单车从眼前骑过，留下一痕背影；骑电动车的外卖小哥风驰电掣一般，消失在拐角处；也有按着焦躁喇叭的汽车，似扬起一股烟尘，模糊在巷子深处；当然也有匆匆的行人，格登格登的高跟鞋敲打着路面的脆响或者各类运动鞋与路面摩擦的嗤嗤声，让你懒懒的看着不断交替的双腿，渐行渐远。 每天走的匆匆忙忙，与工作时的节奏一样，只是觉得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从一座用钢筋架构的城到了另一座用水泥浇筑的城，穿行在这条巷子，两旁除了灰色的墙看不到任何的风景，我是这么觉得。没有一棵树，想看到一枚飘落的叶，都是一种奢侈。高墙内是废弃的院落，残破的瓦屋露出破败的檐角。不知怎的，我竟然想起了故乡的老屋，红砖蓝瓦或蓝砖红瓦的那种，透着古朴和素净。离乡太久，这些图景只能模糊成记忆的底色或是梦中黑白的影像。 那天，我打那儿经过，嵌在围墙上的一扇紧锁的门半遮半掩着。我正走在门的另侧，当我的目光挤进那道门并迅速溜进，贼兮兮的扫视了院中的情景，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天！我看到了什么？在这喧嚣的城市竟然藏着这一抹田园景色！ 那是一畦一畦的菜蔬，白菜青绿的叶子扇面一样舒展着，像一群半大的孩子听了什么好笑的故事，仰面朝天的哈哈大笑，彼此的手都要牵到了一起。用不了多久它们就开始淡了颜色，默默卷心，长成磁丁丁的一棵。那一畦是萝卜，清凌凌的叶子肥硕的似乎能溢出汁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萝卜已经迫不及待的长出地面，露出光洁白皙的肌肤。不远处是辣椒，蓬蓬的一丛，火红的辣椒缀满枝头，长短不一的垂着，风儿一来似乎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好不活泼热闹。更远处的墙根有交错的南瓜秧，阔大的叶子早已不是先前泛着白雾生长，露出微黄和残色，栉风沐雨的样子，无需走近，我就能知道如果“顺藤摸瓜”，那瓜秧下一定卧着许多惊喜。靠近门边屋檐下的那畦种的什么？新翻的泥土润如油膏，泛着黑，溢着黄，整齐的排着密密的脚印，显然刚刚播种过，深深的吸口气，有泥土的气息和芫荽的清香，假以时日，在密密的脚印里芫荽的嫩芽将万头攒动，一个个生命吮着天地的甘霖向阳而生。菜地后面，那红砖的老屋被风剥雨蚀，贴地的几层老砖变得凹陷，洒下一滩粉末。门板裂了缝，斑驳不堪。 我就忽的想起了故乡，想起爷爷奶奶的老屋和园子，从我记事起爷爷奶奶就佝偻了腰背，天不亮他们就起床侍弄园子里的菜，那真称得上精耕细作，每一个土坷垃都要用手碾碎。无论春夏秋冬，园子里都会有几样时令蔬菜竞绿争肥。头天晚上，爷爷奶奶就要坐在门槛前，把收割的菜一样一样的码整齐，小心翼翼的放进竹筐，我现在仍然记得那一层层铺排有序红得诱人的西红柿，那一捆捆捆扎的一丝不乱绿得青翠的韭菜，那一个个白白净净、嫩嫩生生的曼圆的笋瓜被装上架子车，由爷爷奶奶咯咯吱吱拉到集市上叫卖的情形。我喜欢在他们侍弄菜地时，光着脚丫跟在他们身后，有时冒冒失失的踩坏秧苗，被嗔怪着呵斥，或是粗糙的手掌拍在屁股上，蹦跳着逃去，趁他们不注意时，再悄悄溜进来，这时他们就会十分不舍得摘下一根尚未长大的黄瓜或是其他能生吃的还未成熟的蔬菜塞到我们手里，打发我们离开。我也喜欢在他们摘菜的时候，一本正经的拿着小画册摇头晃脑的读啊读…… 父母年轻的时候，家里的院子空空荡荡，整日奔忙的他们没有时间去侍弄菜园，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也把院子隔成了菜园，被打理的井井有条。那年我们回老家时，父母正在园子里，夕阳下他们忙的一丝不苟，我走到他们跟前，他们竟然没有发觉，他们在搭豆角的架子，父亲尽量的直起身子将绳子绑的高一些，可他的背竟驼得厉害，再也伸不直了，母亲在一旁递着绳子，抖抖索索的，全没了年轻时的利索。让我一下子想到了早已离我们而去的爷爷奶奶，那情景多像啊！鼻子一算，竟有泪要落。 那一次女儿在园子边上看到一株指甲草，异常欣喜。第二年，我们再回家时，去堂屋的小路两边全是指甲草，红的、白的、还有粉的盛开成了花树，女儿高兴的手舞足蹈。后来母亲索性腾出一半的园子来种草花，节节高开得层层叠叠，鸡冠花红的鲜艳夺目，万寿菊开得五彩斑斓，指甲草仙子一样，凤冠霞帔，女儿欢喜得小手无处安放。 尽管这样，我们回家的次数还是越来越少。父母和老屋一样，数历风雨，饱经沧桑，越来越老迈。 今天，这门内的景物让我想起了数百里之遥的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