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枣儿 妻从超市拎了一包枣儿回来,青的,溜圆。 这不禁使我想起了小时候院里的那三株枣树。 记事起家里就有三株枣树。一株长在门前,一株长在水井旁,一株长在墙根处。那时候还真叫不出什么品种,只觉得三株枣树成熟的时间段是不一样的。最先熟的是靠墙根的那一株,个大而脆甜。接着再熟的是门口的那株,也一样的甜,只不过稍稍艮了些。最末熟的是井旁的那一株,那棵树最小,还弯着腰,勾搭着脖子,像个瘦弱的老人,但结的枣子个最大,吃起来不如前两株好吃。不过这并影响我们对它的喜爱。 “枣芽发,种棉花。”这是母亲爱念叨的歌子,小时候,棉花是当地的主要经济作物,家家户户都要种植棉花,而棉花的播种时节,跟枣树有密切的关系。当光秃了一冬,那黢黑的枝条上有春意萌动的时候。农人们就开始了春耕。在麦田里整出一畦平平整整的苗圃。开始为棉花打钵育秧。说来也真奇怪,一到这个时节,枣树就像被施了魔法,在看似毫无生命迹象的枯枝间开始隐约的冒出来如豆嫩芽。接着嫩芽一点点变长,变成小小的一簇,很有点像小妞妞刚刚扎起的小揪儿。叶柄越来越长,叶片也慢慢张开 嫩生生的在春风中舒展。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几乎每一个叶片间都会生出米粒大小的花蕾。再不久,枣花开了,嫩黄嫩黄的,像一个个的小太阳,泛着柔柔的光波,朝着你眨眼。这时香味很浓,一院子的香。悄悄的漫溢出来,招来很多的蜂儿,围着它舞。再后来就到了“簌簌衣巾落枣花”的季节,那时候还不会背这句诗,但每到这个季节,我们欢快的在枣树下戏耍。枣花儿就会落在我们的衣襟上,藏在我们的头发里,有时迸溅我们的书本里,索性也不掸去,就合在书页里了。待在课堂上打开的时候,那种幽幽的枣花香也就若有若无的氤氲开来,会香好几天呢。虽无诗兴,但却有如此雅致,想来也挺美的。 枣花刚刚落尽。在绿叶间就有绿豆大小的枣儿探出头来,很整齐的排成一串。他们兴奋的沐浴着阳光,吮吸着甘露,在阳光下跳舞,在清风里欢歌,一点点长大,像绿色的翡翠,幽幽的明净的绿着,泛着诱人的光泽。整个夏季,枣儿就在我们的期待中慢慢长大。那叶柄终于承受不住,一天天的低垂下来,甚至撼动了那些粗壮的树枝,大人们走过的时候都要弯下腰了,我们这些孩子只需跳一跳就能触到那些晶莹圆润的果子。 有时风起,低垂的枣子就会悠悠的荡。有时也会碰撞在一起,叶子相互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枣儿发出的窃笑。就像两个小朋友不小心碰了头,彼此摸摸对方的额,又嘬起嘴轻轻地吹了一下,然后就咯咯咯的笑开去了。 有时雨来,枣树的枝丫垂得更低。浑身上下挂满了雨滴,枣儿可喜欢了,他们要快快乐乐的洗个澡呢。他们就像调皮的孩子,你甚至能看到他们在缩着脖子,耸着肩等待雨浇洗的顽劣模样,那样的酣畅,那样的过瘾。 雨后阳光出来。枣叶和枣子上残存的雨滴,一闪一闪。会让你怀疑它就是《西游记》里的哪位老神仙遗落的宝贝,是沾了蟠桃的仙气,还是染了人参果的灵气?那情景就跟刚刚看过的《西游记》里的场景一样一样的,那闪闪烁烁的光泽,那油油亮亮的色彩,不由得不让你去想。 八月十五红枣圈。这个时候枣叶儿没那么绿了,似乎也变得稀疏了。枣子也不再是绿色的翡翠一般,先是泛白,白的晶莹透亮,继而泛红,微微的,像是太阳的吻痕,向阳的一面先红,有点想哥哥手臂上的胎记。顶端的最先全红起来,红的通透,红得温润,变成了一枚枚的红玛瑙。嘴馋的我们早已垂涎,可长长的竹竿也够不着。别急,这时候不用慌,你看,鸟雀们来了,它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们也要品尝这诱人的枣子呢。它们拍打着翅膀,站在最高的枝头。想要叼要起那枚最红最大的果子。我们从不驱赶,因为它们多半吃不到。枣子便从树上滚落下来,我们就慌忙捡起。那情形很像小狐狸叼起来乌鸦掉落在地上的肉块。我们跑到水池边洗净,放在嘴里,嘎嘣的脆!那甜香简直了,心里头美的呀是啷个哩个啷。 过些日子,枣子熟了。大人们爬到树上,用竹竿一打,红枣就像下冰雹一样,“劈劈啪啪”落下来。我们高兴极了,拍着手,跳着脚,迫不及待地蹲下来,捡呀拾的,不一会儿就捡了满满一竹筐。 打下来的枣子,母亲就会分成堆。左邻右舍,前院后院都送上一些,这样家家户户就都能吃到枣子了。第二天早饭的时候保准能闻到浓浓的枣香味。那味儿从高粱杆制的锅盖里飘出来,从高高的烟囱里爬出来,从熏黑的窗棂漫出来,弥散在深秋的早晨。邻里们见了面免不了道一声“这枣子真甜”! 等到存放的枣子吃完了,枣叶儿也快要落尽了,嘴馋的我们又开始向枣树枝头张望,要是谁幸运的看到一枚打枣时遗漏的枣儿,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慌忙找来竹竿,再踩上凳子,小心翼翼的扑下,宝贝似的炫耀那么一回,才肯放在嘴里细细的品咂,真的觉得这是今年吃的最甜的一枚。 腊八那天我们每个人都记得,因为我们一定要虔诚在三株枣树的腰身处喂上一勺米饭。年年如是! 如今,我们早已搬离老宅,那三株枣树是否每年还能结上一树的枣子,我不知道。 拿起一枚妻买的枣儿,我看了好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