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冷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大姨，时间过得太快，时至今日她已经离开我们快两年了。那年就是在这个季节变换的时节，大姨旧病复发加之心病难愈，她在正值壮年的年纪猝不及防地离开了我们。 至今我还记得那天去病房探望她的情形，那会儿大姨已经在中医院住一个多月了，一直没见好，又转去了人民医院。妈妈告诉我，一入秋天一凉，大姨的老毛病犯了，最近有些严重，需要一直吸氧，不能出门只能卧床。 那天去医院，大姨看到我们来一下子有了精神，可以暂时取掉吸氧机，也能坐起来了，她脸上洋溢着微笑，一直忙乎着给我们削苹果。大姨关切地询问我们的生活和孩子的学习，还像以往一样提起我弟的婚姻大事就来劲儿了，要给他介绍对象，语重心长地叮嘱我弟不要让我妈生气，她的大外甥对象没有着落，她心里跟着着急。我们有说有笑地聊了很久，仿佛日子很长，足够我们地老天荒，看到大姨似乎又恢复了往日活力，离别时我跟大姨约定会再来看她。 我想着晚两天有空了和妹妹们再来看看大姨，没想到我没有等到再来看她的那一天，我妹她们最终也没能见到大姨最后一面，这成了我们姐妹几人心中永远的痛，送大姨走的那天，我们在大姨的灵柩前长跪不起、泣不成声，可是隔着棺木怎么也看不清大姨的脸，她也再听不到我们的呼唤…… 川端康成说：“与人相见时应尽量热情，也许什么时候会分离，也许再也无法再见。”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没来得及好好说再见我们就再也不见，想到这些，我的泪又流了下来……我们要珍惜和亲人的每一次相聚，该说的话一定要说出口，未完的事记得去做，想念时请及时联系，该离开时别忘了再见。不要觉得来日方长，有时上天偏不给你机会，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千万不要等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大姨吃苦受累半辈子，到了该享福的时候却猝然离世，所有的亲人都为她感到痛惜。在大姨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普通的劳动人民不知疲倦、辛苦操劳的一生。 姥爷去世的早，姥姥又没太大的本事，姥爷去世之后，家一半是被大姨撑起来的，那时候大姨也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从此她再也没进过学堂，她把上学的机会留给了我妈，在那个一家子只有一个人可以读书的年代。我妈上学之后，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大姨身上，靠挣工分吃饭的时代，只有多出力才能挣更多的工分，才能养活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少了一个劳动力还要加上我妈的学费、生活费，下面还有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大姨从抗在肩上那一刻起这担子就从来没放下过，但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也不曾后悔过。 我三姨在很小的时候受到惊吓，时不时会精神失控，要挣钱给三姨治病，还要防止她受了刺激乱跑，一不小心跑丢了，大姨就要满世界的找人。 我小姨在又一次挨了姥姥娘的打之后离家出走了，出了县跑到了很远的地方，我大姨把家里安顿好，一个人出去找她，找了好久才找回来。 所以在大姨的心中三姨和小姨是她永远的牵挂，哪怕她出门成家了，另有一个家需要操持，她也永远放心不下她俩，每每提及总是感慨万千，见了面也要千叮咛万嘱咐，时不时打个电话问问近况。在最后住院的日子里，大姨最放心不下，最常念叨的也是她俩。三姨虽然疯但她不傻，一有空她就会来县城看大姨，给大姨报平安。小姨虽然不疯但她傻，常常想不起别人，从大姨搬到县城住她就没来看望过。在大姨弥留之际，我妈听出来大姨是想小姨了，把小姨叫了过来，总算是了了大姨的心事。 我妈常说，大姨的病根是从小落下的，年轻的时候把一辈子的力气都用完了。我妈毕业之后就留到城里当了工人，很少回家，后来我姥姥娘过世，家里的主心骨没了，大姨不仅要劳力还要劳心。为了照顾家里方便，大姨嫁到了临近的村，每到农忙的时候干完自己家的活就回去帮姥姥干活，几十年如一日。 为了不再吃没文化的苦，大姨把她的两个儿子送到县城上学。可是表哥不争气，父母创造了那么好的条件不好好学，荒废了学业，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辍学回家了，大姨心里的痛和惋惜谁能体会？表哥年纪轻轻没个正当的营生，又不愿意种地，东奔西跑，一无所成，早早就结了婚。表嫂不顾家，三个孩子生下来吃喝拉撒她就没再管过，连母乳都没让吃，是大姨一把屎一把尿把孩子们拉扯大，他们和奶奶的感情比和妈妈的深厚得多，后来来县城上学，大姨就舍下老家来照顾他们生活起居，一天都没分开过。没农活时大姨和姨夫在县城打工，有农活时就回老家忙碌，白天一份工，晚上一份工，像陀螺一样一年到头都在忙着为子孙们奔波，连过年都不休息。 家里十几亩地种的全是蔬菜，种菜卖菜很累但是能挣钱，大姨和姨夫就靠这十几亩地，给两个儿子在县城买了两套房子，娶了媳妇，孙女还上了私立中学。表哥做生意那几年没少折腾，来来去去欠了很多外债，是大姨一分一毛帮他还上的。我妈说，大姨儿孙满堂，现在也住上楼房了，应该很幸福，其实她一辈子都在操劳，没享过一天福。 小时候总是在放假时回大姨家生活一段时间，后来学业紧张，好多年没去她家过暑假了，自从大姨搬到县城住，我跟大姨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姥姥家的长辈只剩下三姥爷孤苦无依，独自在县城打工，作为侄女，大姨和我妈约定每周去看望三姥爷一次，每周末我妈带着我和孩子，大姨带着她的孙子孙女，我们一起去三姥爷住的地方玩一会儿，陪老人说说话，我们的走动日渐频繁。 大姨在很多年以前头发就白了，一头华发在老家的时候她没打理过，来到县城后，我妈每个月给她染一次头发，周末的时候她才有空，每次来我家我妈都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玩，大姨见了我总是笑眯眯的，说不完的话。我妈细心地给她漂染，染了黑发的大姨顿时变得年轻起来，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看不出她已经是个被死神盯上的人。 我一直到她离世才知道早在几年前她已经确诊了肺纤维化晚期，生存期不长，病因是环境加过度劳累，医生建议注意休息和保养，这样可以多活几年，一劳永逸的办法是换肺，可是这谈何容易？ 我妈心疼她，常劝她休息休息吧，挣不完的钱，白天忙一天，晚上还去加班，搁谁的身体都受不了。可是操劳一辈子的大姨怎么舍得颐享天年呢？她还有许多的事要做，还要攒钱给小儿子买房。 表弟谈了十几年的对象，对方因为县城没有房子迟迟不肯结婚，成了大姨的心病，她不能停下操劳的脚步，拼尽全力也要给他买套房。表弟结婚那天，大姨脸上的笑带着无奈，她心里的苦惟儿子们不知道。房有了还要有高额的礼金和体面的婚礼，虽不尽如意，但孩子的终身大事总算圆满，作为母亲她问心无愧。 姥姥过世后，我们过年走亲戚就没地方落脚了，一般是到各家东西放下就走，后来几个姨约定每年正月初六一起走亲戚，一年轮一家招待饭菜，这样过年了亲人们可以坐在一起叙叙旧。那年我们约好了第一年就在大姨家过，但我们没等到约定实现，也许这样的相聚在大姨走了之后就不会再有了，主心骨不在了，姐妹们的心就散了。 那年暑假开学后，表嫂以孩子们长大了，不方便再和老人一起居住为由，让大姨和姨夫搬出来单住，他们老两口花钱买的房子自己却不能再居住，还要和孩子们分离，她心中诸多不舍和无奈。租的房子条件不好，又冷又潮，从搬出来的那天起，几年病情没有复发的大姨就断断续续地在跟医院打交道。大姨住院后表妹给大姨住的房子装上了空调，还买了一台空气净化器，希望她出院的时候能用得上。 那天从医院回来，我满怀期待地等大姨出院了要去家里看她，我们谁都没想到她的病情会急转而下，当噩耗传来时，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后来四姨告诉我，我们去看望大姨那天她的病情确实有所好转，但是两天之后表嫂的娘家人来看望大姨，大姨道尽了心中委屈之后，仿佛一下子对人生失去了信心和勇气，一直提着的心气松了，当夜就进了ICU，医生建议转院到郑州，建议给大姨换肺，她的两个儿子在协商一致的情况下放弃了医生的建议，大姨在那个冰冷的房间里孤独地昏迷了两天两夜，拔下呼吸机的那一刻生命走到了尽头，那无穷的黑暗啊一瞬间吞噬了大姨。 在大姨的葬礼上，她的儿子儿媳们哭得难以自抑，表哥在大姨离开的时候一定是后悔不已的，可是再悲恸还有什么用呢？我妈曾这样问表嫂：“有没有后悔把你妈撵出去住？”表嫂回答不后悔，她的悲伤是真实的，她的决绝也是真实的，大姨对他们倾尽一生的好她无以回报，但是她自有主意谁也改变不了。 岁月匆匆，没想到这些都成了回不去的记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多希望能经常去看看她，我们始终未曾好好说再见。大姨的一生是凄苦的，只有付出没有回报；大姨的一生是平凡的，却做了身为母亲最伟大的事情；大姨的一生是短暂的，但永远地留在了我们心里。
以前姨夫有空就来找我爸喝酒，自从大姨走了，他就再也没来过我家。去年春节我们去看望姨夫，他仍住在租的房子里，独自一人苍老了很多，我们连楼都没上，只在楼下寒暄了几句，我妈叮嘱姨夫：“不要再掏力了，该享享福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话未说出心中起悲凉。 写下此文时，我想对姨夫说：为孩子有永远操不完的心，放下该放下的，趁身体康健，多替大姨看看这世界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