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军|“砸”文

“砸”字，在词性上属于动词。“砸”字与其它字词一起，可以组合成许多动宾结构的词语，可以表达很多的意思。比如，砸夯、砸门、砸石头等等。随着城乡楼市的繁荣，如今“砸墙”又成了一个时髦的词语，进而衍生成了一种“砸技”，但此“砸技”非彼“杂技”。

新到手的房子（不论新房旧房），本来是住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砸”字联系在了一起。到今天，差不多每个中国人都砸过房子吧？砸！砸！砸！大家进入“砸房欢乐谷”。

最早、最出名的，给“砸”字搬上大舞台的，是某年春晚，黄宏、林永健、巩汉林三人合演的“砸墙”。“砸墙”，一下子就火遍了中国大地。

从那个小品演出的时间看，“砸”的市场在当时的中国，已经相当成熟，已经是非常普遍的生活现象了。大家到了见怪不怪，甚至成了必不可少的、生活品味的一种体现。人，不论身份贵贱，职位高低，只要买到了房子，那就99.9%地可能要砸墙。国人（不止是老百姓）在这个事情上，已经达到了高度地统一和空前地认同。

“砸”的手段，在黄宏那个时代，还是以“大锤”为显著特征，间或杂以小锤。砸起来还有个间歇，还有个韵律存在其中，还有个技巧可言，尚能称之为“砸技”，砸的范围也有限。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电锤代替了大锤。这电锤，可非大锤能同日而语了，砸起来那是地动山摇，砸得人“脑仁”生疼，没有个韵律，没有个间歇。一家“电砸”，四邻难安！一间住房，“电砸”个五天六日，那是很正常的事；而“电砸”个半月、二十几天，也不罕见。那房子砸得，是体无完肤，沟壑纵横交错，恨不得连天棚都要掀掉，那才能一吐胸中块垒，那才能得以扬眉吐气。

家房子所在的小区，不知何时被定义成了“学区房”。这下坏喽，买房的、卖房的，交易不断。于是乎，天天的“电砸”声，不绝于耳。旧玻璃、旧窗户，被无情地砸得脆响连连。不知从何时开始，心里总是在担忧着，家里的这个单元还有几家没有卖出去？还有几家没有完成“电砸”？这栋楼还有谁家需要“电砸”，何时才能归于平静？这栋楼何时会一口气上不来？“轰隆”一声，倒地不起了。我的中国心啊，操碎了！

上班来回行走的路上，两边都是商服，本应是人群熙攘的热闹商埠，现在，这里却变成了“天天‘砸’一条街”。无论春夏秋冬，那砸声不绝于耳。破败的材料，总是堵着人行道，从来就没有通畅过。日日砸，时时砸，刚见砸完十天半月的房子，一抬头的功夫，又砸上了！又换了主人了！砸得那叫一个快乐！砸得那叫一个欢畅！这里本来叫“纬二路商服一条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改成了“天天砸一条街”。

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一直想不通。大家常说：现在的工程质量是如何如何地豆腐渣。可是这些被砸的房子，咋就没有被砸瘫痪的呢？是这些被砸的房子都是好质量？还是砸的技术高超？实在是不得而知。

砸，在中国，已经砸出来了一片火红的新天地。砸完之后，紧跟着的是电力、通信、采暖、瓷砖、地板、泥砂、板材、粉刷、家具、卫生、照明、厨具、洗浴、清洁、搬家等等，一系列的繁荣昌盛、欣欣向荣的景象，真是数不胜数，欢声惊天动地。

自“砸”开始，雇工们分工精细到位，明确到一个小坑该谁处理，不该谁处理；一个螺丝钉该谁拧，不该谁拧。各个工种分别谈工钱，谁都不少赚钱，还都觉得，挣得还不够狠，亏了！所有雇工都在搞推销，都在拿提成。一旦“它”觉得没利可图了，那就立刻翻脸，一推六二五，这活不归“它”管，那活不属于“它”。一旦有利可图，就立即转出一片笑脸，“润物细无声”地向你做各种推荐。一边干着活，一边开始给你念叨，这活如何如何地难干，那活如何如何地技术。察言观色地揣摩、猜测、忽悠雇主的心理，想法让雇主多花钱，多花大头钱。一旦雇主提出了某个问题需要解决，立马变脸，不是不属于“它”管，就是之前没谈。想要解决？嘻嘻，加钱！

新房子也好，旧房子也好，如今的人们为什要砸？要砸房子？记忆中，小的时候，无论城里还是乡下，一家人从三、五口到十几口人，住在一间小房子里。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是烧高香了，哪里还顾得上砸？窘迫的一家人，一旦获得了一间小房子，赶紧弄点石灰（块儿或者是粉），三下五除二地刷一下，立刻搬家住新房，那一家人乐得啊！如今这条件好了，人们开始变得讲究了，奢侈了，开始互相攀比了，甚至想把自己家装修得，比白宫还富丽堂皇。新房子不用说，大家的奢侈浮夸，从另一方面成全了开发商，它们可以把房子建得，只要有个框架就交货了。而房主则再雇人砸房、装修。如今的房主，是里外两方面大亏无忌！而买到二手房的房主，那更是气冲霄汉，即使你原来房子装修得，比冬宫＋白宫还华丽，他也要抡开了大锤，砸它个千疮百孔，然后再浮夸成“白金汉宫＋爱丽舍宫”。不吃馒头争口气，要的就是这股子劲儿！大爷有钱！可是万一把房子砸瘫痪了呢？嘿嘿——，不会吧？

在如今的中国，每时每刻，有多少人在砸？又有多少人家在砸？砸出去了多少垃圾？又砸出来了多少新世界？砸吧，砸吧，砸无止境！欢乐无忧！

砸！砸！砸！好房坏房，不砸难见分晓。

砸！砸！砸！打碎旧世界，开创新世界。

砸！砸！砸！你欢我乐谁不砸？不砸白不砸！

砸！砸！砸！道是无晴却有晴，东方日出西边雨。

砸！砸！砸！不砸难为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有“砸”字最清楚！

嘻嘻——，哈哈——，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