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常设想,如果一个故事里所有人物的行事方式相同,遇到的困难相近,故事的矛盾冲突相似,人物和情节都淡化了,那么还剩下什么?或者说这些故事是不是就有了一个统一的模式,单调又无起伏,绝不会耐人寻味。
于是,在一段时间里,我仔细地观察着这些故事的不同形态,期望找到一个讲故事的突破口。走进是我惟一的方式,突然想到这一点是因为同学提起聚会的事儿。
当年的同学少年都安稳地成家立业,一切顺利。日子如折叠的风琴,打开唱歌,合上叹息。这一唱一叹并没有太多变化,平静如水的日子,不发生点儿什么很难有惊喜,十几年没见的初中同学突然张罗聚会。想想那群少年,大家都有些兴奋。
是该聚聚了,少年心事自己也许都记不清了,可是聚在一起总有人帮你补充完整。一双双眼睛都是彼此的见证,陈年旧事想起来都像金子,而我们都是贪婪的守财奴,深夜把这些金子“哗啦”一声倒在桌上,或者捧在手里,扬起来再撒下去,反反复复,一声一声细细地听。
毕竟我们都有一个不用担心未来的青春期……和自己父亲长得很像的男生,如今也穿着红色的工服,黄色的工靴,坐在我们身边,这情景看起来倒是有一点儿当年家长会的味道。
十几年没见,坐在一起还有很多共同话题:当年谁挨揍最多,谁抄过谁的作业,谁给谁写过情书……所有的细节连在一起,就像断了的珍珠项链,小小的珠子掉在地板上,一粒一粒弹起来,再落下去,直到所有的珠子都累了,不再跳起来欢呼,也不再滚动,安安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睡了。
回忆是有限的,终于说完了。关于集体的记忆终于说完了,接下来呢?能把我们连在一起的还有工作,都在大庆油田,大家对彼此的工作、语言习惯、思维方式都熟悉,交流起来并没有障碍,听着大家说加班、交接、检查、泵站,顺利得像在一条生产线上的工友。酒酣耳热,男生搂着一个同学说,这人……我们单位都知道……劳模。我有点儿恍惚,想起当年老师让我去他家把家长找来的那个下午,又热又闷。我战战兢兢地敲开他家的门,开门的是他爸爸,我噼里啪啦地把老师吩咐的话说完,扭头就跑……接下来的一周,我最怕看见他的眼睛。
被夸的同学不好意思了,说:“谁上班不是这么干的?别说你们不是。”没人应声,继续端杯。我的思路终于回到真实的世界,这才是当下,在座的每一个石油工人都在认认真真地上班,谁也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要被唱成歌,唱歌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他们只负责认真工作。
这场看似从没有分别过的聚会结束了,终于在彼此熟悉得没有任何交流障碍的时候结束了,我们和过去毫无障碍地对接,时间被一场聚会压缩得毫无重量。
这个城市里有我们自己装修的房子,有我们自己的灯,有一把自己的钥匙始终装在口袋里。
在大庆生活久了,眼光越走越深远,就会越来越理解大庆精神、铁人精神里面包含的东西,它包含在每一个生活细节中,每一个人物的一举一动之中。那些饱满的故事都是用细节熬出来的,大庆精神、铁人精神是每一位石油工人,用一天一天的时间,用一个又一个工作细节生生地熬出来的。这里哪有什么曲折起伏的故事,这里有的就是生活,是我们几代大庆人每一天每一分钟生活出来的。
作者 文化集团 宋明珠
编辑 杨帆
责编 张靓
审核 张卫红 李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