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辽南盖县。
盖县临海。一入夏,街面上就漾溢着湿漉漉的腥气。漾着腥气的盖县,早年间叫盖州,而我从小到大都叫它盖县。
盖县的热闹都赶早儿。清晨出海归来的渔船一靠岸,城里的那条老街,扑棱一下从梦里醒来。变戏法似的,把街两旁堆满了各式新鲜海货,水渍渍的石板路上,挤满了窸窣而慵懒的脚步。遛弯儿的,上货的,一干接着一干涌来。地上汪着海水,脸上淌着汗水,一流儿人倒好像溜滑滑的鱼,拥搡穿梭着。
离街不远有处宅院。院门口儿立两扇黑漆大门,门腰楔着对儿铁环。入院没多远歪着截儿石碑,乍一看,叫人想起旧时大户人家的拴马桩。正北横着幢高宅,那就是我故里的老屋了。前院、后灶、卧室,满哪都是祖父母蹒跚跚的影儿。
老宅后院不大,院落深处有口井,打那汲水,三伏天都会镇得人手脚发凉。后院最惹眼的,便属常萦纡梦乡的那棵遒劲红枣树了。
依傍着水井和老屋的繁茂枣树,春风浓郁时它花香四溢,大半个身子探出墙外。墙外的行人,触手可享它成熟后的甘甜。它像一位乐善宽厚的长者,替老屋赚得好口碑。
老屋温厚,它将温厚传给子嗣,令他们泊旅异乡时,始终秉承着一份仁厚,像他们的祖屋和红枣树一样,直立於尘世。
光阴荏苒。老屋的子孙陆续远离了它。独那棵耄耄耋耋的老红枣树,独守着岁月风霜,独守着风雨飘摇的老屋,泪眼婆娑的它仔仔细细打量着老屋的心事,奉上饱满甘怡的果实,陪伴着老屋。
近乡情怯。10 年前的那次返乡,心里坠满戚伤。
一人呆立院中,清风拂面,那棵枣树的枝头光秃秃的,毫无半丝红晕。难不成这枣树看多了一幕幕生离死别后,郁结成殇,再不慕生机?这让我迭涌的思念,缀满回忆;缀满了躯体;缀满了生命。
童年时备受祖父母呵护。家乡的红枣,更是我记忆里的美食。
枣树对着老屋南窗,炕头盘坐的祖母,叭哒叭哒嘬着长烟杆儿。嗑打完烟袋锅,老花镜下又一针一线为我缝制橘红衣裤。间歇抬头,塞我一把笸箩里的大红枣儿。
祖母的纤指抚平了生计里的艰辛。当我命至中年回归时,祖母早已不在老屋等我了。而我的发丝里残留着老祖母掌纹间的温情。
再逢端午,粽子里的大枣儿总会硌疼我,念家乡、老屋,还有祖母身边的那棵红枣树。
红枣树,逗留于唇齿舌尖的这份眷恋,让我一辈子萦怀。
老屋。红枣树。
我在这里,而你,在家乡。
作者 地质录井一公司资料采集第二大队综合办 董昕枫
编辑 杨帆
责编 张靓
审核 张卫红 李艳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