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以前同事的电话，让我帮忙找一张他的工资审批表，说是单位检查档案，他缺少这张1993年工资套改表。我有点懵：那一年上半年，我准备高考，秋，我入了大学，好久远的一个年份。1996年秋，我入职，站了十二年讲台后到财务室工作，这份颇有年代感的表格，应该存在于个人档案，我该从哪找起？
晚上，梦回大学报到，到了宿舍，还是曾经的那几个姑娘，与档案无关的梦。
特别不喜翻旧物，薄薄的纸很脆，极易弄破，且，一股极难闻的味道，还有陈年老灰，或者说算不上灰尘，不过是岁月风化出的粉末。上一任财务调离时，留下几个档案袋，我几乎从未动过，印象中有一个关于“调资”；既然得扒拉，不如挨着翻动，罩袖戴好，搬把小凳子，开始干活，一张张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班25年还多，同事来来去去，而我，依然在原地。很多脸庞已经想不起，只记得曾经处在同一方天地，真的是过客匆匆。
从前的表格多是手写，有些随意，同一个人，名字会出现几个字形，出生年月亦有出入，不知退休时，受不受影响，我是典型的职业敏感。我轻咳，应该戴上口罩才好，省得吸入细尘，然而，我懒得起身，坚持一会儿。翻完那个“调资表”，倒真有几份，但都不是要找的那个同事，有些气馁，以为会以失败告终。突然，一个不相干的档案袋里，出现了几张审批表，哈，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了！不过，我有些疑惑：这样的表格一式几份，为何别人的档案里，他没有？单位这一份，明明是单位需要单位留存的。算了，找到就好，单位就是为个人服务的。
给那个老师打了电话，心情去久久难以平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仿佛跨越了很多年，见证了毕业、招工、调动，还有死亡。转正定级表中，我看到了风华正茂的他，她，还有他们。后来，因为单位过于偏远，大多数都离开了，个别的，甚至办完入职，立刻辞职。有几个姑娘，考研后辞职，到其他单位做了老师，有一个，研究生毕业做了全职妈妈。那个早我一年上班的男孩儿，调到某局，后来成了领导，却在几年前因病离世，化为一缕轻烟，永远停留在不惑的年纪；档案袋里，赫然出现一张火化证明，他是单位一名工人，身体强壮，没想到十三前年，故于肝癌，不过44岁。那年，我刚接手这方面工作，拿着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办理手续时，充满了恐惧。这几年，经手了几次，感觉不过两张纸而已；不是麻木，是看淡。几年前，其妻申请遗属补助，提起旧事，念其音容，依旧唏嘘不已。
不过是几张纸，却看尽了一生。争强好胜也好，安于现状也罢，我们增添的，除了代表阅历的皱纹，还有档案的厚度。然，一旦灰飞烟灭，我们的一生，只剩这几张纸。写到这儿，瞬间低落，到处都在“卷”，可有意义？或许我有些悲观了。
上周，在人事科看到一个2021年8月7日出生的新老师信息，我愕然，仅仅20岁，已经读完了本科，走向讲台。20岁的年纪，档案里已经有了岗位设置表和入职工资表，以后，将有更多这样的表格。还是，某个日子，他感觉到厌倦，辞了职，考研或转行；或者，教育界，多了一个名师。一切，不得而知。某日，他的档案被翻起，才会有人感叹。
一本档案，人的一生。不论何时，还是要不断用经历去填充，至少，待有人翻开时，不会空叹息。
